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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县令著书”

1998-01-21 来源:光明日报 雷抒雁 我有话说

有朋自远方来,谈起新近之明星著书,说:“还有一风尚君所不知。”遂问:“何种风尚?”答曰:“县令著书。”

心想,县令著书,古已有之,何怪之有?

朋友说,如今县、地级领导人热衷于出诗集、文集。所谓诗集,不过是些五言、七言的顺口溜、打油诗;内容多是到各处的应酬,对政治事件的表态。所谓文集,也不外是在各种会议上的发言,秘书们捉刀的工作总结、报告。

朋友说,出书是筹集的资金———“筹集”者,摊派也!也有企业为“巴结”上级领导而心甘情愿作“贡献”的。出了书,仍不罢休,还要开“研讨会”,再筹些钱来召一批地区文人、名流,欢聚于高级饭店,说些言不由衷的吹捧之辞,然后一通开吃。有些不愿违心说话的与会者,就只夸奖领导如何重视文化,带头写作;或者干脆说书印得如何精良,用纸何等讲究。

朋友讲罢,神色愤然,说这纯粹是“精神腐败”,属下已难忍其扰。

县令,而又是诗人、作家者,历史上实不少见。陶渊明怕是最有名的第一位,郑板桥当不会是最后一位。

不过,陶令是地道的诗人,不愿受官场繁文缛节之扰,或曰“不为五斗米折腰”,辞官归了田,做了彻底的诗人。虽说种田,这位先前的县令也非合格的农夫,“种豆南山下,草盛豆苗稀”,一心一意地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了。

郑板桥的文学才能当是有口皆碑,且诗、书、画三绝。但他做官,做得认真;诗里画里都有他关心百姓疾苦的记录。

中国自古的文学传统多与政治关联,其中一个重要原因,就在于那些诗人多在官场有一些职位。历朝历代,一些皇帝偶有诗作之外,从丞相到县令,都不乏诗人。王安石不说,白居易,苏轼,都任过杭州的“长官”,除有诗、词留世,还留下白堤、苏堤,成了他们为官“政绩”的佐证。

不过,古人做官,验其是否合格,赋诗作文确是一个关口。尤其是科举制度之后,一个文理不通的书生,要想做官,怕比登天还难。所以,作诗也成了入仕前的必须训练。无形之中,官场里也就多了诗人。诗亦成了他们抒写官场沉浮、人生经验、应酬交往的纪录。读他们的诗,大约可以感知他们的人生经历和心灵历程。其中优秀之作,成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珠玑。但官员中附庸风雅之士也不少,诸如乾隆之类,作诗成千累万,刻石立碑,遍及大江南北,终无可读之作。

我上初中时,同班一位学友的爷爷为清末县令,也作了诗,刻印成册。学友拿到学校展示给我们,其时,崇拜之极,现在想起来,仍无甚佳句,故不为世人所知,徒留一“文物”耳!

以我之所见,官员中写新诗的人甚少,出书者多为“旧体”。我将这“旧体”二字以引号括起来,是因为它只有旧体的“形”,也是五言、七言,也是四行、八行,但绝非律诗。因其多不合律,起承转和,对仗平仄,都不会讲究。说是顺口溜,又不很顺口;说是打油诗,也乏幽默之趣。

不过,也不必苛求。如若县令都是陶渊明、郑板桥,过于专心诗意,粮食也许会减产。兴之所致,偶尔来几句,增加一点“文化”气氛,倒也不错。

我想那位朋友之所以愤愤然,大约是因为这些县令太“敝帚自珍”了,这就会失笑于方家,有附庸风雅之嫌。至于利用权力从企业筹钱出书、研讨,则更属为政不廉;到了扰民地步,自然令人生厌。

好诗,自会不胫而走,如出版社看中,老百姓传抄,都会是一种荣耀。

若说把讲话、工作总结都纳入文集,如能对当地工作有指导作用,也无不可;但其中既无自己的“个性”文章,又无文采,还要这“知命”书籍作甚?

不久前,去了一趟河北清河县。该县三任县委、县政府领导,坚持不懈抓经济建设,把个出了名的贫困县变成了小康县。虽未见那里的书记、县长赋诗,却听他们编得一些好口号,明朗、易懂、易记,有针对性、鼓动性,在群众中流传颇广。

如:“一个能人四个跟,几个能人带全村。”能人带动了农村经济的发展,成了清河一大特色。

如:“你赚钱我保护,你发展我铺路,你纳税我服务,你有难我帮助,你违法我查处。”极明白简洁的语言,把政府与企业之间的复杂关系,准确地概括了起来。

这些当然不能代替诗了,但其中显露的文字能力,比起某些文理欠通的“诗作”来,强多了。

还看到这里的“县令”们,不但没有让企业花钱替自己出书,还从财政拨款为企业家树碑立传,出书歌颂他们对发展全县经济所作的贡献。

父母官的文才应该花在发展一方经济,提高一方人民生活水平的业绩上。他们的名声会与人民的事业一起不朽。在工作之余,真正有感而发,也可以赋出好诗———我说的是切不可为附风雅强为“诗”,更不该利用职权出书扰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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